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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含辛茹苦，餐風宿露，堅忍不拔，掏心掏肺為了一家老小無私付出，小至兒子的襪子不見，大到下一期的房貸，通通攬在身上。儘管公婆虐待老公不忠兒女不孝，母親仍然無怨無悔，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這類故事在連續劇還有副刊的家庭版常常見到，老實說我覺得這一點也不感人，是蠢。徹徹底底的蠢。如果這類的媽要一邊抱怨一邊做到死的話，更讓我覺得蠢到吐血。每次看到這樣的人物我只會暗暗發誓，千萬別變成這樣。做人自己不快樂，身邊的人也高興不起來的。
　　醫院待久了，會有些理解「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反之的是「久病床前有慈母」。會一直一直仔細看護，常常覺得哪裡有點不對然到護理站找醫護人員，把屎把尿洗頭洗腳，對病人的脾氣給予溫柔回應的，大概只有母親或是老妻吧。永遠不會不耐煩，也不放棄小孩（不管年紀多大），這真是母親的特質。 　　


       最近待在急診室，常常第一線接觸病人及家屬（病房的話，常常是護理同仁第一線，因為我們多在刀房）。最會來「盧」的，也都是母親們。某天病人非常的多(老實說上班前吃了芒果，大家對不起)，整個團隊焦頭爛額，不停跟病人說「不好意思患者很多請捎等一下。」。有位中年婦女安靜但是頻繁的出現，抓到空檔就跟我們說「我兒子很像很痛耶，可不可以打止痛針？」骨科大夫，值班學長跟護士小姐輪番跟她應答「剛剛打過了唷」「這樣打太頻繁」「短時間內不可以再打」。

     抽空瞄了病歷，是30歲的年輕人，我接班的時候他已經來了一天，骨科醫師說他沒有住院的必要，不願出院就留在急診留觀區。他有再生不良性貧血(aplastic anemia)，併慢性骨髓炎經多次手術清創，現在門診追蹤口服抗生素中。因為痛掛急診，也不是第一次；依給藥效果跟頻率來說，已經到止痛藥成癮的地步。那位母親非常客氣，長相老實而誠懇，同時也很堅持。總是出現在門口，抓著每一個空檔說「可是我兒子還是很痛，剛剛那個藥一點都沒有用。」可是護理紀錄明確寫著，四個小時內他已經用掉demerol，keto，tramal各一隻(三者都是蠻猛的止痛藥)，都快是癌末患者的劑量啦。

     值班學長非常溫和也很堅持，跟病人和母親解釋數次：幾小時內不能再打了。但是母親的擔憂跟毅力更不能小覷，她就不停來回病床跟診間，靜靜的等待空檔。同時她非常的客氣，不會打斷進行中的診療，但也不放過任何機會。她的佇立傳達她的擔憂，綿延，漫長，而且沒有放棄的徵兆，任由你好說歹說，笑臉臭臉相對。她就是默默張望。

     這樣磨了幾個小時，兒子撐著柺杖一拐一拐地出現(謎之聲：很痛還能走?)，一臉凶狠的說「不打藥是不是？沒關係！我出院！只要妳告訴我剛剛那個醫生叫什麼名字就行！」一邊說一邊把一個柺杖架橫起來，嗚，此時我腦袋瞬間空白，一面亂講話岔開話題一面思考逃生路線，同時暗嘆骨科學長為何不在現場(本院骨科醫師個個壯漢)。媽媽一臉慌張，拼命叫兒子「你不要這樣啦！」，又跟我頻頻道歉；我也堆起笑臉（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我是女生），裝鎮定的把他們勸出診間(其實我超俗仔，一整個嚇壞)。

 　雙方僵持很久，媽媽也奔波很久。最後媽媽跑去門診又跑去病房左找右等，找著剛下刀查房的主治醫師，同意打再一隻止痛藥之後出院。媽媽顯然鬆一口氣，對我們仍是客氣無比連聲稱謝「不好意思喔，但是他真的痛啊」，小心翼翼的陪著兒子走了。

     本來對態度又差又止痛藥成癮的兒子很不滿，但是看看他的病史，年輕人拖著病體多次手術，誰心情好的起來？突然覺得可以想像他們在家的情形，兒子大小聲咒罵母親沒生給她健康的身體，而母親只是偶爾埋怨幾句，進出廚房張羅兒子喜歡的飯菜。可能她有些愧疚，更多不捨，我的骨血在痛就如同自己在痛啊！

 　　對這樣的母親能生什麼氣？只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