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ceyes

    去年醫院評鑑時，依照評鑑規定「住院醫師不得超過三天一班」以及「加護病房必須隨時有專責醫師」，所有排班總醫師為了人力分配大吵特吵，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任務。事實上，在我的住院醫師生涯中，最高紀錄是一個月15班; 有某科天天是同一個人值班。那段期間，成大有位實習醫師疑似過勞死，衛生署特別行文調查各醫師的工作時數。本科的數字是我算的，因此記得非常清楚：

一個月30天，算22天工作天與8個假日。

每個工作天我們至少要工作 12小時。 12 x 22 = 264

每個假日早上的工作通常要3小時。 3 x 8 = 24

每三天一值班

平日班 (24-12) (22 / 3) = 88

假日班 (24 – 3 ) ( 8 / 3 ) = 56

所以我的每週工時是

(264 + 24 + 88 + 56 ) ( 7 / 30 ) = 100 .8 小時

     這數字算的非常非常保守，因為住院醫師們沒值班都常常工作到晚上十點，周末自動加班到下午比比皆是。認真說起來，110小時/週都不為過。一個外科醫師，每週只剩下不到40小時不到去修養生息，念書，寫研究論文，社交，以及返家。這個血汗數字有上到衛生署嗎？ 沒有，不知為何的外科部交出去的數字是90小時出頭，而「全國統計結果」是74.6小時。更有甚者，衛生署官員說醫師每周工作200小時也無法可管！高工時工作的確提供大量的練習機會，卻也壓縮了醫師成長過程中該有的沈澱，思考，以及研究的時間。這問題是外科醫師訓練計畫應該要檢討的，暫且不論，單純來看看這樣高工時給外科住院醫師個人的影響是什麼。

親情：我是台北人，工作地點離家也就是台北市的距離；其他外縣市來的同儕，半年一年沒見到雙親算是常態，見到的那次恐怕還是爸媽來臺北探親。家兄在同院當內科醫師，我們最常碰面的地方是晚上的7-11。因為工作常常錯過正常進食時間，7-11真是住院醫師的明燈與救星。

社交：所有朋友的邀約，都必須提早一個月確認。因為三天一班（或更密集）之下，要嘛是頂著一夜無眠的疲憊身軀出席（多半還會遲到），要嘛不敢玩太晚因為隔天還得值班。當然，老實說，禮拜六晚上玩到半夜週日早上還去查房的事情我也幹過，不過半年才約得成一次這種聚會。臨時想要約外科住院醫師吃飯逛街？幾乎不可能。

感情與家庭：外科醫師的生活早被工作徹底佔據，交往的對象幾乎都是圈內人。如果不是在校期間就認識的對象，工作之後非常難認識圈外人。這點女醫師尤其虧，25~30歲的黃金歲月都送給工作了，想約會都沒時間；圈外人也很難理解這種不正常的工時。交個女朋友，週間全部在工作，週末也不能小旅行，多煞風景。已婚的女同事中，有一直沒法懷孕的，有保不住孩子的，有安胎半年的；順利懷孕也是照常上班值班，沒法休憩。孩子出生以後托給家鄉的父母或是24小時托嬰，週末才看到幾小時，亦屬常態。

留給自己的時間：這點我是拼命在維持。儘量一週一次運動，兩週去一次spa。時間很少的時候只好用錢彌補，只要能讓我放鬆，貴桑桑的spa也值得。曾經有次我為了趕七點下班去做spa，隔天早上五點半去補病歷。有時候為了去運動或是spa，放棄的是電影或是小說。其他所有自我提升的活動或是消遣，例如學語言，學舞蹈，品酒，攝影什麼的，只要是常態課程通通沒辦法。

回頭想想我覺得很悲哀。皮膚科或是復健科住院醫師，晚上11點是在敷臉上網準備睡覺。薪水差不多，自由時間卻遠遠超過，更別提外科醫師惡待身體的消耗。曾經有好幾次，當經痛到腿軟時，當連續上刀上到午夜，後面還有兩台急診刀在等的時候，當沒值班的週末得面對堆積如山的病歷文書時，我不想幹了。最終雖撐過來，但真沒辦法像優秀前輩一樣，在這種工作時數下還念三遍教科書，寫出很好的研究論文。

看到這裡，請問，身為醫學生，為什麼要選擇當外科醫師？又或者，身為醫學生的家人，捨得親愛的人棄輕鬆些的工作不做，投入這樣的工作環境嗎？事實上，就我個人瞭解的醫學生選擇專科過程中，大多數人都是綜合考量自己可否勝任，工作量，工作地點，收入，未來性等等。具有「成為外科醫師潛力」的醫學生，有沒有可能因為這樣的工作內容卻步？我想，答案從四大科日漸萎縮的人力，可知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