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對人腦其實仍然一片未知。就跟爲什麼我盯著病人壞死的腳趾頭換藥時會想到香港維多利亞港的夜景,或是上刀看著肝臟腫瘤的時候會想到在澀谷的迴轉壽司店門口排隊的事情,都是未解的謎。到底我的腦袋是怎麼運作,使得「補皮後的指頭」這個畫面,激發存著三個月前旅遊記憶的神經元放出電來?

 

    七月底跟姊妹們複習高中的記憶,赫然發現我們記得的事情不大一樣。有些事情怎麼描述還是有人想不起來,甚至當事人都不記得了,但是其他人卻歷歷在目,一想到就笑到不行。到底我記憶中刻畫的高中生活,跟實際上過去了的高中生活,有多大的記憶鴻溝在?

     前兩天跟朋友在MSN上聊天,他說,他以前總希望爲身邊的女孩,創造一個可以成為畢身回憶的戀情。但是回憶又是多麼不可靠的事情呢?我不記得那些男孩爲我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曾經有人送我大束玫瑰,曾經有人總是接送。但是他們的臉孔好模糊。

 

  有兩個近乎透明的下午,在我腦海裡形成了岩井俊二的電影般的鏡頭。畫面流轉時間卻彷彿靜止,陽光灑下,枕著男孩的膝,眼淚卻好想落下。因為我知道這樣的美好再也不會出現,表面的糖衣早就裹不住底下的分崩離析。

 

  其實真正會記得的反而是一些微乎其微的瑣事。牽手的時候掌心的厚度,耳朵的形狀,習慣擦的香水,或是初次接吻男孩嘴唇脫皮的觸感(也許對他們來說我只剩下睫毛的弧度也不一定)。台北市就這麼些地方,我在這裡跟他喝過咖啡,在哪裡看過某部電影,跟他的朋友在這間夜店喝過東西,在那個球場看過他打球,朋友談起的話題是我們曾經熱中過的,逛街看到的某樣東西想是他會喜歡的……就是有如此一段時間,生活都只是回憶的反照。所有現在進行式其實都是過去完成式。我想往前走時間卻往回流。舉起腳來卻踏入回憶的泥沼。

 

    然後有一天,這個餐聚結束後才想起剛剛某道菜是他會喜歡吃的,發現新的回憶把過去悄悄抹去一些又一些。反覆咀嚼的事件們最後散落在腦海不同的角落,一片片。於是,當我寫著病歷時可能會想起一起吃過的咖哩飯;遇到某個香水味時會驀然回首,當然那人不會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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